睦月雪咲

*架空，设定

*前文请见文章索引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车队行了三四天后，雨势才逐渐减小。

夜的状况不太好，大概是伤口面积不小，浸泡过洪水，河源国的药效果又差强人意，伤口没什么明显好转的趋势，还发起了高烧。

叶月阳搂着怀里烧得滚烫的人，急得心仿佛被蚂蚁在凌迟，却一点法子都没有。他们既没有药，也没有医师，更何况这一路除了汹汹澎湃在源河的洪水，就是贫瘠的荒漠，连弄点得体的吃食，找点草药都做不到。只能用布帕沾点净水，覆在夜的额头上，勉强帮他退烧，却没有一丝效果。

“隼！你想想办法啊！”这已经是叶月阳不知第几遍对霜月隼低吼了。

霜月隼伸手稳了稳夜额头上快滑下的布帕，手指划过夜的脸颊，又往自己袖口探了一阵，拿出一个小巧的纸盒子，打开以指摸索几下，摇了摇头：“还太远了……”

什么狗屁神官，浪得虚名！叶月阳心中不快找不到地方发泄，白了霜月隼一眼，便不再理他，继续用布帕擦着夜烫得吓人的脸颊。

霜月隼也不生气，兀自看着窗外，若有所思。

此后霜月隼每天都会掏出袖中的小盒子，摸索一阵。叶月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做什么，自顾照顾着夜，心里愤愤，还是不愿搭理他。夜的烧稍微退了些，虽然还烧着，却也没有前几日那么滚烫，人却还是昏昏沉沉，偶尔睁开眼也不太清醒。

车队行过夜的家乡后，雨完全停了，日光终于撒到大地上。

这一日天刚亮，整个车队都还在休息中，突然霜月隼袖口一件东西蹦到了地上。第一个发现异状的是睡得最浅的叶月阳，他睁眼便看到了一个纸盒子在地上蹦蹦跳跳，还以为自己在做梦，揉揉眼睛，果然没看错。盒子上印着个柑橘的图案，和之前霜月隼给他手上戴过的铃铛上的一模一样。

霜月隼呢喃了几句梦语，也醒了过来，小纸盒立刻跃到他的手中。

“DIABURO？够到了吗？”说着莫名其妙的话，霜月隼又像前几次般把手指伸进盒子里。随着盒子几下抖动，霜月隼取出手指，竟从盒子里勾出个小瓷罐。

叶月阳登时浑身来了精神，那小瓷罐他熟的很，正是之前一直在用的——月之国国内最好的伤药！

也没心思细想这诡异的来处，叶月阳立刻抢过小瓷罐，解开夜腿上的绷带，用两指剜了药膏轻柔得抹上了伤口。

腿伤恢复的极慢，血痂结了厚厚的一层，凹凸不平，泛着黑红色，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。

伴随着凉意的痛感，让夜从睡梦中转醒过来。这一路他睡得很不踏实，清醒时也恍恍惚惚，眯起眼看到正埋头细心地帮他护理伤口的叶月阳，嘴唇微微开合了一下：“阳……”

叶月阳停下手头的动作，抬起头：“夜，我弄痛你了吗？”

被触碰的伤口确实很痛，夜却缓缓摇了摇头，轻声道：“不痛……”

叶月阳自然看得出他是在逞强，微颦的眉，不时因吃痛颤动的睫，都出卖了他。涂抹药膏的手更轻缓了，速度也放慢了不少，仿佛呵护一件极为贵重的珍宝，生怕一个失手就留下一丝遗憾。

夜抬起手想触碰那张因小心翼翼更显刚毅的脸庞，却终是无力，只能搭在了叶月阳的肩上。在手就要划下之际，叶月阳立刻抓稳了它，如其所愿，按在自己的脸颊上。

两人眼中映着彼此，无言对视了一会儿，夜开口了：“对不起……”他的声音依旧很微弱，还带着丝丝沙哑，完全没了原本通透的澄净。

“我才是，对不起。没有照顾好夜。”叶月阳带着夜的手，让他从脸颊上缓缓抚过。手掌传来的温度微凉，像一股清流，直从脸颊窜到叶月阳的心脏里，“夜，你吓坏我了。怎么不等我回来呢？要救人也是我去救，你怎么能一声不响地就冲到这么危险的洪水里呢？”说的是责怪的言语，语气里却没有分毫怒意。

“我……我没多想……”眼前的人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飒爽，一头扎起的红发略微有些凌乱，憔悴的脸也不再意气风发。夜把这一切的狼狈都归咎与自己的莽撞，垂下眼帘，又重复了一遍：“对不起……”

叶月阳心里是有怒火的，并非源自与夜，而是出于自己的看护不周、救护不及，在加上夜不断的道歉，更是想狠狠揍自己一顿，他稳着柔和的语气：“夜，我没有怪你，这不是你的错，不需要道歉。”

夜垂下的眼睫煽动了两下，慢慢抬起头来：“阳，谢谢你。”

叶月阳怔了怔，自责的心绪被这一句谢谢扫过，更是不好受：“夜，你为什么要谢我？都是因为我把你一个人留在那，还那么晚才发现你，还……还差点……”

“阳！”夜打断了叶月阳的话，声音依然微弱，却不可动摇的坚定，“阳，救了我……还救了那个孩子……”

亲手从洪水中拉出夜的不是自己，叶月阳既是不甘心又是懊恼，更多的却是对霜月隼的感激：“是隼救的。”

“神官大人可没有这么大本事哦——”帘外传来慵懒的话音，“嗯——那是二王子殿下爱的力量！DIABURO，你说呢？”

“吼……”

“嘘——会吓到大家的。”

帘内两人登时面面相觑，刚才那一声宛如野兽喉中翻滚的声音是什么？！

“隼！你弄了什么东西出来！”叶月阳猛地拉开帘子，却看帘外的人只是逗弄着放在手心的纸盒子，并没有什么异样，他疑惑地环视了狭小的车内一圈，也没有看到能发出野兽声的东西，“刚才那一声，是我听错了？”

“啊哈哈，阳，大概是我们听错了吧。”夜虚弱地笑笑，只当刚才都是幻听。

“是DIABURO的叫声哦！”霜月隼若无其事说出了让人更震惊的话，他手中的纸盒子似乎是回应一般，猛地跳跃了起来，盒盖翻开，从里面飞出一个玻璃罐。

叶月阳捡起滚到身边的罐子，仔细一看，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似的晶块：“这不是解毒药吗？”

“是神官大人特制，解百毒，治百病的神药哦！”霜月隼俏皮一眨眼，戳了戳手中还没安分下来的纸盒，“DIABURO，真能干呢！”

受到表扬，纸盒子自满般盒盖快速开合了几下，发出撼动整片荒漠的叫声。

“嘎——哦——”

接下来的一路，风和日丽。河水比来时涨了些，湍急几分，源河上游的雨季对中下游一段没有很明显的影响。

换上好药，服用了霜月隼特供的糖果式神药，夜的腿伤有了明显的起色，烧也完全退下去。车队回到月之国时，除了腿脚还有些不方便走动，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。

车队一驶入宫中，神无月郁便架着马车，直往叶月阳的宫殿。在殿门口停稳，确定周围没有宫人侍卫，这才拉开车帘。

叶月阳抱着夜，以最快的速度跑进了侧殿内，把夜安稳放到床榻上。

“我去让宫人弄洗澡水进来！”叶月阳放下人，拉下纱帐，扭头就出了殿室。

夜低下头不禁莞尔一笑，在河源国的时候，他也是这样，匆匆把他放在床榻上后，一刻也不停留地出去。那时的夜整个人迷迷糊糊的，竟擅自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一直陪在身侧的人了，现在想来真是觉得自己有点呆呢。

宫人搬来浴盆的时候，夜已经妥帖地用被子把自己盖了个掩饰，加上层层叠叠垂下的纱帐，没让来人看出一点端倪。

将浴盆置妥，宫人们便退出了侧殿。叶月阳拉开纱帐，夜才看到这个比床榻小了没多少的浴盆：“这么大的浴盆……”

“就上次不是说要弄个大点的浴盆嘛，我就找匠人定制了一个，不过后来都没用上。”叶月阳边说边脱起夜的衣服。

“阳……我自己来就好了……”夜有些扭捏，即使两人一起洗浴过的次数已不少，他还是觉得别扭。

“你腿上伤还没好呢，弄湿了怎么办！”叶月阳自是没有半分退让，脱完衣服后，小心地一点点褪下夜的外裤，没有半分碰到腿上的伤口。

“我……我会小心的……”嘴里这么说着，夜还是很安分的没有反抗，让叶月阳把他抱到浴盆里。

叶月阳拿了一条厚实的浴巾垫在浴盆边沿，让夜的伤腿安放在上面，这才撩起水，帮夜清洗起身体。

宽大的手掌鞠着水在身上游移，惹的夜一阵发痒，在水里缩了缩脖子：“阳，还是我自己来吧。”

“别乱动，弄湿了伤口怎么办！”一手鞠水动作不停，一手按上了夜的肩，叶月阳一脸正经地说道。

“不会弄湿的……”嗓音越发小了，夜尽量忍住身体在叶月阳手的触碰下，擅自乱窜的冲动，手握成拳头安放在身侧。

将夜的身体清洗完毕，叶月阳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，沾湿水后搅干，在伤口周围，轻缓地擦拭着。伤口已经完全结痂，颜色也是正常的褐色，边缘的部分已经有小块的痂衣翘起，显然是开始脱落了，透出其下的皮肤，一片苍白。夜的肤色本就偏白，除了霜月隼，叶月阳没见过比夜的肌肤更白皙剔透的人了。而如今痂下的皮肤却比原本的白玉般的肌肤，更苍白几分，毫无血色，像白纸一般。

“这么大一块，会留疤吧。”叶月阳惋惜地以指轻抚布巾擦过的肌肤，那一块异样的肤色在眼中犹如刺芒，提醒他没有把夜护周全。

“会很丑吧……”夜低下头，看着胸前微微浮动的水，小心翼翼又带点委屈地问道，“阳，介意吗？”

蓦地停下手中的动作，叶月阳直勾勾盯着夜低下的脑袋：“夜，把头抬起来。”

“嗯。”抬起头，正对上一双执着盯着他的双眼，也不知是浴水泛上的雾气迷蒙，还是这段时间的操劳上头，夜一时间在这双紫色瞳仁的注视下晃了晃神。

接着他听到了叶月阳的声音：“笨蛋！我怎么会介意啦！”

TBC.